日文譯者談翻譯－高詹燦（和也）

譯者接稿，當然是希望稿費高、內容簡單，最好還是名氣響亮的好書。不過，往往是魚與熊掌不能兼得。我想，稿費高應該是首選吧，但稿費高的案件，通常不多，也不好賺。如果只為了接這種案件，而不願紆尊降貴的話，恐怕會先餓死。因此，和稿源不絕的出版社合作，往往是全職譯者的首選。但問題來了，像稿源眾多的漫畫和輕小說，往往壓低稿費，而譯者們也為了圖稿源充足，稿費全憑出版社發落，不敢多所置喙。
至於一般的書籍，則隨著領域的不同，稿費也是標準不一。像實用書與文學書的稿費，往往就有0.1元的差距。這0.1元，就可讓人掙扎良久。看是要接內容簡單，但稿費較少、內容較枯燥的實用書，還是稿費較優、內容精采，但翻譯起來比較耗費心思的文學書呢？就像東食西宿的故事一樣，東家子醜而富，西家子好而貧，要是能東食西宿，豈不美哉。
有時同樣的稿費，但A出版社是一本艱難的大師級文學書，B出版社是通俗的大眾文學，選A的話，可提升自己的資歷，但肯定翻譯速度大減，荷包扁扁如也；若總是選B，卻又覺得作品平庸無奇，擔心日後向出版社毛遂自薦，沒有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作品。
有時A出版社的名氣雖響，但合約上卻是寫著出書後才給稿費，B出版社給稿費夠阿莎力，交稿後一個月內結清，但稿費就是少了那麼0.1。
遇過某家出版社，稿費比一般同業多0.05，而且結算稿費時，不知編輯是怎麼算的，總會再多出個0.05，一開始還以為是編輯算錯，不敢提醒他（嘿嘿），後來才發現是他們的習慣，這種感覺真好。但他們的書走向比較冷門，翻譯的過程總是很難投入……。
別小看這0.1，甚至是0.05的差異，一本書翻下來，積少成多，落差立判。但當中卻又夾雜著各種複雜的情感因素，令譯者猶豫良久。以一天的翻譯字數乘以稿費一字幾元的公式來看的話，A書的稿費或許較高，但如果無法達到一定的速度，也不見得是賺到。反之，儘管B書稿費較低，但翻起來若能像看書那麼順暢，倒也是不錯的選擇。
是要持續與稿源充足的出版社合作，始終在同樣的領域中打轉？還是勇敢地跨出去，挑戰不同的走向，給自己更上層樓的機會，但卻有顧此失彼之虞？恐怕這是每位譯者都會面臨的選擇。但可以確定的是，絕不能只「效忠」同一家出版社，譯者不該當個不事二夫的貞節烈女，而是要當那水性楊花的劈腿女郎，看哪個男的多金（稿費高），哪個男的俊美（好書多），就大方的靠過去吧。還要練就「吃碗內看碗外」的本事，才不會把自己餓著。雖然很感激編輯們的知遇之恩，但請原諒我內心渴求變換口味的想望。
 

看不少同是譯者的網友，常提到自己陷入校稿地獄中。不過，究竟是陷入第幾層地獄，或許會因人而異吧。

以前我都是在譯完整本書後，馬上展開校稿，而且是占用白天工作的時間。優點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校完整本書。缺點是佔用了原本能賺稿費的工時，而且在校至中後段的時候，都會以飛快的速度略過，重點成了檢查有無漏字和錯字，而不太會去細究文字。而且眼睛始終盯著螢幕，一整天下來，頭昏眼花，感覺彷彿近視又加重了幾度。再者，先前我用的噴墨印表機，油墨耗得凶，所以基於成本考量，也沒想過要列印成紙張校訂。

在網路不發達的時代，不僅作者孤獨，譯者更是孤獨。無從得知自己的譯作在讀者眼中是何評價。

但現在時代大不同。只要在古狗大神面前輸入書名，便可看到一長串的評語，如果沒有，只能說……這本書實在乏人問津。

談到試譯，我經常接受試譯，也常發稿讓人試譯。
先談發稿給人試譯這一部分吧。好的譯者總是多多益善，雖然真正常合作的只有幾位，但譯者流動量大，能多保住一位好的人材總是好的。
譯稿的字數多少才恰當？當然是字愈多愈好，不過，考量到我自己也很怕做白工，想必其他譯者也是同樣的心思，所以我的試譯稿很短，五百字不到。是從以前接過的一分CASE中摘錄出的短文。就文章的解讀力來說，這篇短文有幾處難關，倘若其中一處難關沒過，但整體文筆通順，或許還能考慮讓譯者過關，但若是有多處卡關，那就證明譯者解讀力火候還不夠。試想，短短五百字就有兩處誤譯，整本書下來會有多少錯誤？另一個重點是文章流暢度，有的人解讀還行，但文章就是生硬繞口，日後真要翻譯的話，客戶光看中文就一頭霧水了，如何相信翻譯內容的準確度？除了基本的流暢度外，成語是否運用得當，更是加分的重點。例如講到驚嚇，普通一點的譯成「嚇了一跳」，或是「嚇得半死」，好一點的是「毛骨悚然」，但若是翻成「寒毛盡戴」「魂飛天外」，是不是會讓人更印象深刻呢？
好不容易通過了試譯，但真正的考驗才正要開始。面對新手譯者，我會找機會讓他們承接較簡單的短篇案件。如果一下子就丟長篇案件給新手譯者，到時候發現不是想像中那麼回事時，改稿不會比自己重譯輕鬆。曾遇到某位博士級的譯者，起初我心想──以如此微薄的稿費和對方合作，不知對方會不會覺得不是滋味。
但在一次的翻譯過程中，我發現錯誤百出，連日語中的「娘」（中文裡是女兒的意思）都能直譯成「娘」，當真是錯得離譜，還好我眼尖，要不然招牌就毀在對方手上了。其實招牌砸了事小，顧客不滿意，拿不到錢，才是事大。之後當然是再也不敢與對方合作。也學會絕不能完全以文憑取人。
全方位的譯者並不多。我指的當然不是嫻熟各種領域的譯者，而是能遊走於不同文體之間的譯者。就我的合作經驗來說，有些譯者翻譯論文、說明書之類的文章，相當對味，但換個走向，改譯歌詞時，卻只能用一個「慘」字來形容。翻譯歌詞的重點，是一定要有「歌詞」的味道，不見得要字尾押韻，但至少要有點新詩的感覺。原文的倒裝句該適度地反正，話沒說完的句子要補足，絕不能譯得像文法句子一樣。只要有過一次荒腔走板的演出，便會令人對譯者失去信心。
有些譯者確實滿有翻譯方面的天分。雖然學歷不見得有何出色之處，但他們的文字流暢，縱使有些小過失，但總是瑕不掩瑜。或許爾後經過一番歷練，我這間小廟就再也容不下大佛了。這是可以預見的事。只不過，是否真能得道成佛，這中間的修練因人而異，我這裡只是旅行僧歇腳的一間小廟罷了。
至於我自己的試譯經驗，當然也是成敗皆有。之前在接受時代小說試譯時，由於我對金庸的寫法曾稍做鑽研，所以碰上帶有過招場景的試譯稿，翻起來自是如虎添翼。至於其他成功的試譯經驗，我覺得是有譯作加持的緣故，因為試譯通常都是新書的開頭部分，平舖直述的內容居多，試譯後自己都覺得譯文沒什麼特別之處，頂多只能顧及流暢，沒什麼特別發揮之處，也許換另一位譯者也差不到哪兒去。當然了，遇到類似這樣的試譯稿，而沒能獲得編輯青睞的例子，也不是沒遇過。所以運氣也是決定性的因素之一。曾接受過一分談會計的試譯稿，編輯覺得我譯得太中規中矩，他們希望的是較為活潑的譯文，可是我在試譯時，卻覺得這是談會計的內容，才刻意翻得中規中矩。總之，只能說我跟這家出版社沒緣。
與出版社合作，試譯只要付出小小的精力與時間，一切都是值得的。因此可說是不可或缺的一道步驟。至於翻譯社對外接案的試譯，我則是能避則避。一般客戶提供的試譯內容，坦白說，一點也測不出譯者的水平，而且客戶是否有審核的能力都還是個問題。況且，只為了三、四行字而找翻譯社翻譯的案例，更是所在多有。我反而怕對方假「試譯」之名，行「免費服務」之實。現在我都是先開價，若對方覺得價格能接受，再來談試譯，才不會試譯通過後才嫌價格高，或是沒同意客戶要求的折扣，而浪費了寶貴的時間。倘若價格能接受，試譯卻沒通過，那我倒要對方好好給個說法。如果是存心訛騙，我相信「狗嘴裡吐不出象牙」。

編輯可說是譯者的衣食父母，有疼愛你的父母，會讓你吃得飽，穿得暖，若是遇到嫌棄你的父母，則是厚此薄彼，只顧疼愛其他孩子，讓你挨餓受凍，甚至把你掃地出門。不過沒關係，外頭有很多父母會認養，重點是孩子會不會得人疼。
印象中，以前的編輯鮮少會和譯者討論翻譯的內容，有的話，只是打電話來通知──某某某，你這一段漏譯啦！不過，後來這幾年，風氣似乎有些改變。以前我在學生時代替某家出版社翻譯時，曾與其中一位編輯合作，她從沒詢問過我譯稿的內容，後來因唸書中斷了合作關係，隔了幾年，在因緣際會下回鍋後，又與這位編輯合作，兩人就像失聯多年的朋友，MSN上遇到，總會寒喧幾句，問一下昔日那些編輯們的近況，順便聽些公司內的八卦。聊著聊著，編輯就開始向我問起譯稿中的問題。譯者面臨這種情況，老實說，還真不能嘻哈帶過。編輯把書中遇到的問題，全部列出，一次寄到我面前。我乍看時心頭微微一震，心想，嘩，有這麼多問題啊。不過，細看之後，倒也沒想像中那般嚴重。有些是打字時的漏字，有些是編輯猜想有兩種不同的可能含意，而向我進一步確認。有些則是編輯不太懂文字的含意，希望我再次確認原文。
其實翻譯一本好幾萬字的書，有哪位譯者敢保證精準度百分百，但被人挑出毛病，總是不大光采的事。這時候，如何針對這排山倒海而來的問題逐一答覆，再再關係著譯者的信譽。有時是編輯沒看懂字面的深層含意，其實這也難怪，「看」和「譯」是不同的層次，人們在看一本書時，不會去細究每個字句，有時看得似懂非懂，也就這麼算了，但譯者可就沒這麼好命了，一本書的一字一句都要讀透，才能轉譯成另一種文字，有時轉譯的過程中稍有差池，文字寫得語意不清或是模稜兩可，便會造成閱讀的障礙。更別說是了解整部書的前因後果後，才看懂當中短短一行暗藏玄機的伏筆。
編輯可以點出譯者的盲點，覺得這句話可能讓人產生兩種不同的解讀時，可要求譯者修正成不會讓人誤會的字句。這些屬於「小問題」，只要修改成能讓編輯接受的文句即可。但是遇到誤譯的情況時，無疑是一記當頭棒喝，讓人對自己一時「蛤肉糊眼」扼腕不已，羞愧難當。不過，就像參加星光幫的歌唱比賽，偶爾小破音、一兩個字忘詞，評審還能讓你通融過關，如果頻頻走音，高不成低不就，甚至漏了一大段歌詞，當然會被殘酷地淘汰。
換個角度想，如果我是編輯，覺得這位譯者整體譯得不錯，又很樂於接受質問，便會大方地提出譯稿中覺得有爭議的地方進行討論，給譯者一個替自己「辯護」的機會，自己也不用改得太辛苦。但若是譯稿一塌糊塗，我想，編輯大概也不會要求譯者修改，只有自己認栽。
目前合作的幾家出版社，都漸漸走向和譯者溝通的風潮，這對譯者來說，也是一大考驗，因為自己若未先好好把關，問題早晚會再丟回自己身上，所以翻譯起來更是戰戰兢兢。有些出版社當真是問得「鉅細靡遺」，編輯就像是拿放大鏡校稿，精細得令人佩服。這種模式合作久了，有幾次編輯甚至拿其他譯者的稿件要我審訂，在盛情難卻下，也只好為之了，但為人作嫁的事，真的只能偶一為之啊。
另外，我發現一件有趣的事。這些問題特別多的編輯們，都是不懂日文的編輯，因為不懂日文，所以他們認定有疑問的範圍比較廣，相對地，審校也比較精細。但是懂日文的編輯在校稿時，向來都不會來信討論這些問題，是完全沒有疑問，還是不好意思詢問呢？這點倒是頗為耐人尋味。
 

話說我與尼羅河女兒的邂逅，是小學時閒來無事，拿起姐姐的漫畫來看，發現……乖乖，好個得不到就虐待人的伊茲密王子，頗有那麼一點SM的味道，不會是這樣才特別受歡迎吧？
豈知事隔多年，某天竟有一名漫畫迷打來請我翻譯這本『王家之紋章』（尼羅河女兒的原文名）。她不是出版社的人，而是因為有一群同好，想看台灣沒出版的『王家之紋章』，所以自掏腰包請我翻譯，後來聽說她還放在網路上販售。看在錢的分上，和也當然是義不容辭。翻完後，這位漫畫迷讚不絕口，後來每次有雜誌，她就寄來給我，請我翻譯，還每次都叫我算便宜一點。但我實在是翻得意興闌珊。老實說，難度並不高，但內容實在是……看得我直打哈欠。書中常出現雙面的大畫面，畫一大堆人物，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：「公主好美啊。」「真美呢。」「公主！」「王子好帥啊。」「好美的衣服啊。」「嘩～」「噢～」類似的文句一再重複，占了整個畫面，說好聽一點是在營造氣氛，說難聽一點嘛……是在賺稿費。前前後後翻了好一陣子，後來我才婉拒這個CASE。
話說，前一陣子聽說長鴻出版社要出這套漫畫，和也我馬上動起生意頭腦，心想──之前翻譯的稿子不知可不可以派上用場？於是我寄了封MAIL給出版社，說我這裡有一部分現成的稿子，看他們願不願意採用。如果可以成交，馬上又有一筆外快可賺，豈不美哉。但我又很怕他們叫我把其他部分補齊……。
不過，信寄去之後石沉大海，對方根本懶得理我。喂～你們確定不考慮一下，我翻過三百多本漫畫耶，你們可以相信我啦。稿費可以打對折，再打個對折也行啦，反正我留著也沒用處。
就這樣，我與尼羅河女兒的關係就此結束，留下第一次，恐怕也是最後一次──與少女漫畫的邂逅。

話說，只要當過翻譯的人都知道，這一行要入門確實不容易。而從漫畫跨足叢書，又是另一個不同的門檻。我從大三便開始接漫畫翻譯，在研究所畢業前便累積了不少譯作。光就漫畫的量來說，我算是經驗相當豐富了。但是當時想跨足叢書，卻一直苦無機會。那時候出日文書的出版社並不多，投履歷去，總是石沉大海。枉費我這麼多漫畫譯作，卻常常連試譯的機會也沒有。想翻小說？當紅小說？當然是只有一邊涼快的分。但現在想想，當時還真的沒那個實力。

後來看報紙，發現經典傳訊（TIME雜誌）在徵兼職的日文譯者，我試譯後錄取，翻譯日本人寫的英文學習書，就此算是與翻譯叢書沾上了邊。畢業後，我第二分正職工作便是在經典傳訊，因為社長對我之前的譯作有印象，所以被社長欽點錄用。可惜後來公司財務出了點狀況（被我待過的公司，財務常出狀況），而我也待得有些意興闌珊，於是便自行請辭，另謀出路，結果在陰錯陽差下，就此走上翻譯之路。這時，公司裡的人脈發揮作用了。之前的上司找我翻譯，還給了我優渥的稿費（後來才發現，有人脈關係都可以稿費從優，若是沒有人脈關係，翻得再好，也很難調高稿費），一個月賺的稿費足足是原本薪水的兩倍多，當然了，一方面也是因為我個己翻譯速度夠快的緣故。但好景不常，公司在財務吃緊的情況下，又遇上給譯者渥稿費的上司，造成早該核發的稿費支票拖欠，一拖就是一整年。呵呵，錢好賺，卻不好拿。後來上司也離職，我和公司的人脈就此斷絕，有一段時間處於接稿低潮期。當時最苦的，莫過於翻譯某家音響雜誌，一個字0.3，但內容超難翻，那種寫感受的抽象文章，寫得有多玄，應該不難想像，外加音響器材的專有名詞一大堆，還得撥接上網查詢，不知多花了我多少電話費，後來發誓再也不翻。所幸天無絕人之路，之後又陸續認識一些不錯的出版社，雖然稿費不優，但給錢倒是很阿莎力。這段時間我翻譯了醫學、食譜之類的書籍。

譯者像廚師，原著就像一道佳餚，譯者在嚐過這道佳餚的味道，了解當中的酸甜苦澀後，照著它原本的材料，以自己的手藝添油加醋，掌控火侯，最後再端到客人面前。連味道都嚐不出來的人，自然是當不了廚師。但隨著手藝的高低，以及調味習慣的差異，不同廚師煮出來的菜也都不盡相同。倘若遇上採用各種上等材料作成的佳餚，例如碩大的二頭鮑、肉質絕佳的松阪牛等等，就算手藝平平，這道菜送上桌也不會差到哪裡去。反之，倘若這道菜餚的食材原本就平凡無奇，甚至有些發餿，那麼，廚師能做的，頂多也只是多加些辛香料。這正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。煮出來的菜未能獲得好評，實乃非戰之罪。
和也近年來翻了幾本時代小說，一腳踏進日本武俠的世界，這幾部作品都是日本的暢銷鉅作，雖然繁多的專有名詞、艱深的歷史環境、複雜的人物關係，令一些懶得花心思的讀者望之卻步，但內容卻相當精彩。但各位看倌看得輕鬆，小弟我可是受盡折騰啊。專有名詞得鉅細靡遺地加註，編輯還一再叫我追加補充，簡直跟寫論文沒什麼兩樣。但真正會看譯註的讀者有多少？有人甚至還嫌譯註太多，而且全列在後頭，像教科書似的。喂喂喂，這位仁兄，您看書不求甚解就算了，可是偏偏現在有不少讀者看書是用放大鏡在雞蛋裡挑骨頭，不這樣解釋，免不了又是一陣撻伐。
所幸，在這種上等牛肉的助陣下，外加我個人不惜成本地烹調，批評這客牛排難以下嚥的人倒不多見。不過，吃慣豬肉，不習慣吃牛排的人，恐怕還是沒能整客吃完吧，哈哈。
那麼，和也是否遇過平凡無奇的材料呢？當然有，而且還真不少。有位知名作者，在台灣頗有名氣，但和也偏偏翻到他二十多年前的早期作品。而且文風與他後期作品迥異。那算是我第一套文學小說翻譯，自是投注了不少心力。也因為這本書和出版社建立了長期合作的關係。不過，儘管我已盡全力添加上好的香料，以頂極醬油伺候著，還是掩蓋不了老硬的肉質。當然了，有些人愛屋及烏，一樣對這位作者豎起大拇指說讚。有人則是先看過後期作品，覺得風格截然不同，感到大失所望。最慘的是，有人以為是廚師沒把這道菜料理好。有位網友更絕，直接在網路上連名帶姓提到我。他說──這本書真是無味，不知是譯者文筆出問題，還是原文真的就這麼寫，內容拖拖拉拉，又慢又悶。
唉～這位大哥，用點腦袋好不好，看你的描述就知道矛盾。內容拖拖拉拉，步調慢，是作者內容安排的問題，我只是個如實呈現的譯者，總不會把精彩緊湊的內容改寫成又臭又長的裹腳布吧？誠所謂冤有頭債有主，開槍前請看仔細，別射錯對象。我可不想替作者擋子彈啊。
不過說真的，我很感謝這套書的作者。他這種同樣的字句一再重複的寫法，逼得我得去找多樣的辭句來替代，因為內容不夠緊湊，所以得在譯文的辭句上多花點心思，無形中成為一種訓練，翻譯功力進步不少。所以囉，雖然作者那種混稿費的寫法有些……呃……，但小弟還是感激你，請受小弟一拜。

乍看這個標題，會不會以為是優良譯者排行榜呢？非也非也，其實是知名部落格「老貓學出版」裡的一篇專文所做的調查。針對二○○四年（有點年代了）所有出過兩本書以上的譯者所做的統計，依譯書的數目做個排序。
和也自然也是榜上有名。當時我乍看之下嚇了一大跳，沒想到自己竟然排得那麼前面，究竟是第幾名，嘿嘿，在此透露一下，一隻手屈指可數。看著上頭的譯書數目，心想，這該不會是二○○四年一直到現在的累積出書數目吧？但是細看上面的說明後得知，是只有該年的統計。咦？我有翻這麼多本書嗎？啊，是了，原來連漫畫也核算在內（說到這裡禁不住想抱怨一下，有些出版社在網路書店上，竟然不列譯者名字，實在很不尊重譯者，更是無視於譯者辛勞的一種態度。）。當時和也正巧接了一套長達三十多集的漫畫，而且又是對話不多的運動漫畫，所以產量自是驚人（我兩天就可以翻好一本，但不是所有漫畫都這麼好翻，有的可以讓人翻上四、五天，但價錢一樣。）。雖然當時我已開始翻譯小說，但自然無法與漫畫的量相比。不明究理的人，一看這位譯者一年翻上二十幾本書，想必覺得很匪夷所思吧。但更匪夷所思的是，那些翻得比我多的譯者是怎樣？既不是翻漫畫，怎麼也會有這樣的產量呢？當真是詭異之至。
且說，在看這排行榜時，有個意外的發現。當中有位翻了五本書的譯者，取了個怪腔怪調的洋名。這不就是我昔日的另一個化名嗎？因為當初出版社請我翻一本昔日赫赫有名的異色漫畫，和也我怕認識的人看了，以為和也這些年淨是翻這類書籍，所以我才刻意用化名。哎，這也是譯者的無奈，一來為了討生活，二來為了幫出版社的忙，三來為了造福廣大男性讀者，和也只好抱著捨我其誰的態度，接下這分工作。想不到我一人分飾二角，還能雙雙名列榜上，想來也覺得有趣。
不過，這分名單所代表的意義，倒不是愈上頭的人譯筆愈好，而是──要當一名專職譯者，就得要有相當的譯量才行。不過，和也後來這些年漸漸淡出漫畫界，改投入小說譯者的行列，日後大概是會位在名單中間的位置吧。排序不重要，譯書能否在自己心中留下地位，在讀者的好書架上占有一席之地，應該才是譯者真正追求的目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