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文譯者談翻譯－高詹燦（和也）

現代人拜科技發達之賜，有電腦當我們的好幫手，但也因此和電腦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，縱使深受電腦輻射和光害的荼毒，卻仍無力自拔。幸耶？悲耶？
也有人是打鍵盤打到肌腱炎，為了怕右手就此殘廢，不得不辭去人人稱羨的公司職務。
想一年多前，和也為了多掙些錢，終日坐鎮電腦前與文字搏鬥。一整天下來，經常是肩膀僵硬、老眼昏花。還有一陣子為了腰痛而上復健診所。才三十出頭，便已老態龍鍾。當時我也很懷疑，這樣子能撐多久，搞不好四、五十歲就把身體搞壞了。
提到哪種職業面對電腦的時間最長，一般人可能會聯想到電腦工程師，其實翻譯更是不遑多讓。別以為翻譯是爬格子的工作，拜託，那是哪朝哪代的事了。現在都是上網查字典，用WORD打字寫稿，以E-MAIL交件。而且一天的打字量，大概只遜於專業的打字員吧。所以囉，沒有完整的配備，很容易造成職業傷害。比如座椅不夠人體工學、沒有自行添購腰部的靠墊，包你腰痛纏身。如果你的螢幕擺放的位置沒有與眼睛平行，保管你頸部僵硬（因為長時間俯看）。假使你是用筆記型電腦，放在桌子上打字，鐵定肩膀痠痛。因為雙手撐在桌子上的位置過高，短時間沒感覺，等時間一長，會增加肩膀「懸腕」的負擔，不痛也難。同樣地，如果電腦椅的扶手無法自由調整，未能讓手肘有絕佳的擺放位置，一樣難逃日日「懸腕」所累積的宿疾。而滑鼠的使用更是不能小覷。最好是在一旁擺個活動櫃，可以在使用滑鼠時撐住手肘，以免懸腕之害。最好再練就「左右開弓」的絕招，等哪天右手按滑鼠按出了毛病，不想由「食指顫動」惡化為「食指大動」，就趕緊改用左手，讓右手休息一下吧。不過，介紹這麼多「撇步」，終究只是治標，真要治本，還是得讓自己舒筋活血，保持六脈暢通，才能免去病痛纏身。而慢跑正是個不錯的運動。
其實當SOHO族，時間全由自己掌控，要多賺點錢，時間自然是怎樣也不夠用，但如果你想過得愜意，的確也沒人管得了你，不過卻得小心家裏的米缸見底。事業固然重要，但健康更是不容蹉跎。在這樣的醒悟下，和也毅然決定選擇傍晚五點多的時間，到家裏附近一所小學的操場上慢跑。沒閒錢上健身房，學校操場倒是個好地方。平日老待在家裏，到外頭看看不同的面孔，我那自閉的症狀才不會日益惡化。別想著操場上會有穿緊身衣慢跑的辣妹，因為辣妹不喜歡揮灑汗水，她們都是花錢上塑身中心，或是吞減肥藥。場上大多是一些和我一樣「顧性命」的阿公阿媽，散步是最適合他們年紀的運動。另外，還有一群中年男子，我稱之為「男人幫」。他們的年紀比我還大，想用運動來挽住青春，總是同進同出，並肩在跑道上奔跑。時而談政治，時而開黃腔，並不時地傳出爽朗的笑聲，雖然覺得他們喜愛聊天更勝於慢跑，但看他們挺著啤酒肚，專注地跑在場上的那份神情，讓我對他們的毅力深為感佩。等自己日後像他們這把年紀時，還不知是否能邁出這種步伐呢。
有人說電腦的光線會令人感到憂鬱，或許真有其事。因為終日與電腦為伍的我，也常莫名地感到悶悶不樂。但是藉由慢跑，的確能抒解壓力。當你跑完預定的圈數，在心跳和呼吸尚能負荷的狀態下，將身上僅有的力量耗盡，那種伴隨汗水而來的征服感，的確痛快淋漓。稍事休息後，拖著略帶痠痛、汗水未乾的身軀，仰望天邊的晚照，挽著妻小一同踏上歸途，人生不也就這麼回事嗎？如果往後的日子，每天也都能有這樣的短暫時光，似乎也就擁有了最起碼的幸福。
現在是傍晚五點多的時間，我在操場上為健康而跑，場上運動的人不見得個個有錢，但卻個個有閒。想我雖然也是百忙纏身，晚上還得加班趕稿，但是託SOHO之福，可以不用在這個時候擠火車，不用塞在高速公路的車陣中，更不用在公司加班。為了保有這項福利，縱使這碗飯端得戰戰兢兢，倒也甘之如飴。

理髮店老闆：（理髮中）你在哪兒高就啊？
和也：我是SOHO族，從事翻譯。
老闆：哦～英文翻譯是吧？
和也：不，我是日文翻譯。
老闆：有去日本唸書嗎？
和也：沒有。
老闆：……。（半晌）就是日本客戶來，幫他們翻譯是吧？
和也：不，我是文字翻譯。
老闆：翻譯說明書之類的是吧？
和也：我主要翻譯出版社的書籍。
老闆：哦～聽說工業園區都有接待日本客戶的翻譯，你怎麼不去呢？
和也：……人各有志嘛。
唉～夏蟲不可語冰。
我就是喜歡當文字翻譯，不行嗎？
感想──老闆問題太多，下次再也不去光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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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戶：你們的翻譯費怎麼算。
和也：我們是以原文的字數計價。
客戶：那麼，日文裏頭的中文也算錢嗎？
和也：不知您所謂「日文裏頭的中文」指的是……？
客戶：就是日文裏頭的漢字啊。那個我看得懂，應該不用翻吧。
唉～夏蟲不可語冰。
「勉強」→「用功」
「留守」→「外出」
「感心」→「欽佩」
「丈夫」→「堅固」
「大丈夫」→「沒關係」
像上面這些漢字，與中文的含意大相逕庭，沒學過日文的人看得懂嗎？這叫「日文漢字」，不叫「中文」。如果日文中的漢字不計費，那麼在估價時，是否要把這些漢字摒除在外，另外逐字去計算假名的字數呢？那我豈不算到天亮？
感想──說話要謹慎。這種話一說出口，一來不尊重專業，二來暴露自己的無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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保險推銷員：請問您從事何種行業。
和也：我是日文翻譯。
保險推銷員：那您的日文很好囉？
和也：還好啦。
保險推銷員：您怎麼不考慮去補習班教日文呢？
和也：總要有人從事這個專業的工作吧。
保險推銷員：您太太有在上班嗎？
和也：沒有，她是家庭主婦。
保險推銷員：嘩～（不敢置信的語氣）
唉～夏蟲不可語冰。
誰說學日文就得用來教日文？和也倒也不是沒教過日文，只是看到學生們連五十音都懶得花心思熟記，純粹只是跟著搶搭學日語的熱潮，心裏便不禁暗罵：「這些不成材的傢伙」。所以我知道自己不是個有教無類的好老師。再說了，台灣的日文老師有如過江之鯽，和也就不用再和人湊熱鬧了。
至於收入嘛，雖然不像竹科工程師有股票可以分紅，但至少目前還養得起老婆和孩子。可是一般人卻老覺得翻譯是份三餐不繼的工作，看來，別人是用什麼樣的有色眼鏡看待，只好隨他去了。
感想──這位保險推銷員的話術功力太差，再不多加努力，自己才得小心三餐不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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謎之聲：當翻譯時間很自由嗎？
和也：時間是自己掌控，有時為了想多賺點錢，或是趕著在期限前交稿，得晚睡早起，晚上和假日都得加班。
謎之聲：收入好嗎？
和也：翻譯是以時間和速度來換取收入，熟練再加上努力，可以有不錯的收入。但因為不是領乾薪，所以總是擔心會遇上無稿可翻的窘境，壓力總是如影隨形。
謎之聲：不用看老闆臉色，很不錯吧？
和也：是不用成天挨老闆罵，但是得和難纏的客戶周旋。得掌控好品質，免得被顧客挑剔；得忍受客戶看輕翻譯的專業，把譯者當翻譯機，一天要你翻好幾萬字，還要求稿費打折；得在客戶高超的殺價本領下爭取微薄的利潤；譯文得接受編輯的批評指正；得赤裸裸地接受讀者對譯書內容的口誅筆伐。
謎之聲：那你幹嘛當翻譯？
和也：…………。就喜歡唄。
謎之聲：夏蟲不可語冰。
感想──或許我才是無法語冰的夏蟲、冥頑不靈的頑石。

坊間偶爾可看到一些號稱「事典」的書籍，針對某個主題，鉅細靡遺地整理出洋洋灑灑的內容。頁數之厚，自然是不在話下。這類的書籍光是閱讀便已頗耗精神，若是擔任翻譯，更是得承受不少壓力。
數個月前，與和也合作的一家出版社找我洽詢翻譯「事典」一事。原本我對這類書籍一直是敬謝不敏，但和也的老毛病就是「捨不得放掉機會」，再加上內容談的是談東方神明，我心想應該不會太枯燥，所以就一口答應了。
我以前翻譯過藥用植物的事典，天啊，真是差點沒要了我的命。不但要死命地查詢一些日本才有的植物（因為台灣沒有，自然沒有相對的譯名，有學名一樣查不到），還得不斷地考驗自己的耐力。由於內文幾乎都是在介紹植物的長度、形狀、用途……等等，每次坐在電腦前都忍不住哀嚎。
但這次翻譯神明的事典，過程卻非常愉快。因為內容介紹的是東方神明（包括日本、中國、東南亞、中亞、大洋洲等地），所以不用像翻小說那樣咬文嚼字，只要文字順暢即可。好在網路幫了不少忙，若是早個幾年，在網路還不太發達的年代，這種書籍肯定翻不出來。試想，世界各國的軼聞傳說繁不可數，要靠圖書館來查詢各國的人名、地名，而且是以日文查英文，再由英文查中文，中間的輾轉，要找到可供參考的書籍，我不敢說是天方夜譚，但肯定是項浩大的工程。
不過，拜網路之賜，一切問題幾乎都可迎刃而解。例如印度的神明，因為由來已久，所以有其對應的中文，佛經典籍中都有記載，不可自己擅自音譯。一些年代久遠的歷史書，雖然也有提到印度的神明，但卻毫無參考價值。因為那是舊時代的譯名，是當時少數學者的音譯，到了現代，早已不採那種過時的稱呼。至於何種稱呼才正確，又該如何判斷呢？嘿嘿……看哪個名稱搜尋到的頁面較多，可信度自然也就愈高。不過，像大洋洲上的群島，因為他們的文化不是主流，所以幾乎沒有中文網站會提到他們的神明。所以我也只好擔任起「命名者」的神聖角色，替這些神明逐一套上中文名字。
日本人在編寫這本事典時，提到中國的神明，往往會引用中國的古文典籍，例如《抱朴子》、《淮南子》、《神仙傳》等等，他們會將中文譯成日文來解釋，但也許是對古文的理解不夠，寫出來的文字語意不明，這就譯者來說可就頭疼了。所幸這些有名的古書在網路上也都找得到，所以我就直接引用原文，用不著再花工夫去翻譯那「唬日本人」的說明文。原汁原味的引經據典，看起來比口語解釋有深度多了。至於這古文一字一句的含意……嘿嘿，大家都是中國人，看不懂要怪自己國學修養不夠，可不能賴在譯者頭上哦。
雖說這種文章重在流暢即可，但總免不了會遇上需要斟酌字句的場面。例如日本的和歌，原本是五字、七字、五字、七字、七字的架構，但為了讓它帶有那麼一點中國味，得絞盡腦汁將它改寫成七言漢詩。更棘手的是遇上被改寫成日語的中國漢詩。偏偏又是一首名不見經傳的漢詩，也不知作者是打哪兒抄來的，網路上就是遍尋不著。不得已，只好硬著頭皮再將它由日語譯成漢詩。坦白說，在不改變原意的情況下，我掌握了七言的原則，但是要全部押韻，的確不容易。真好奇原本這首漢詩是怎樣的一種寫法。
在整本書的翻譯過程中，有許多的人名、地名、書名都得統一。試想，600頁的內容，假使每頁提到10個人名和地名，加起來便有6000個單字。而且同樣的單字會不時地在書中出現。解決之道，除了在出現新名詞的時候作筆記外，還得多做聯想查詢的動作，才不會前面譯「迦卜托」，後面譯「嘉普脫」，令讀者不知所云。談到這裏，令我相當欽佩那些多人合譯的事典。真不知他們是用什麼方法做到這項整合的工作。
像這種耗時四、五個月的翻譯，同樣得等到最後整個處理完之後再交稿。愈接近完成階段，愈怕電腦中毒或是硬碟損毀。聽說附近住戶有人遭小偷，但我並不擔心家裏的現金遭竊（反正也沒放多少現金在家裏），反倒是怕小偷沒東西好拿，偷走我的電腦，那我可就欲哭無淚了。裏頭可是我四、五個月的血汗和孩子的奶粉錢啊。所以我會不時地將新的進度存入其他硬碟中、存成光碟、甚至是放在網頁空間中，每一種都有其風險，所以每一種都不可放過。
在這段漫長的時間中，我當然不可能只翻這本事典。受到「捨不得放掉機會」的老毛病驅使，我總是在覺得尚有餘裕的情況下，又接下其他翻譯工作，造成自己僅有的時間不斷地被壓縮。偏偏人算不如天算，又巧遇一些事故，使得寶貴的時間再度受到蠶食，所幸人的潛能無窮，最後終究還是完成了這項任務。
你說，我如此賣命所求為何？一來是為了孔方兄，二來，看著這麼厚厚一本書的封面，只有我一位譯者的名字，說是孤芳自賞也好，是狂妄自大也罷，這種辛苦耕耘的成果全由自己獨攬的感覺，實非外人所能體會也。

每個人皆有其最專精的語言，亦即母語。譬如你在台灣生長，儘管日後有機會赴日留學，學得一身流利的日語，但母語還是中文。別說你的日語講得比中文還好，那只有兩種可能，一是你在台灣時，中文造詣太差，二是你在日本住的時間比台灣還長。或許有人得天獨厚，從小便居住中日兩地，或是父母分別是台灣人和日本人，對於這兩種語言都有不錯的駕馭能力。不過，這樣的人才或許是個傑出的口譯人員，但卻不見得能勝任翻譯的工作。因為口譯重的是即時的溝通。至於翻譯，它不講究即時，但卻注重精準和辭句的流暢。文意在轉換時，不是只重達意即可，如何用得好，用得美，也是在翻譯時須反複推敲之處。比如簡單的一句「頭に来る」，若是翻成「生氣」，恭禧你答對了，給你100分。但要是能再修飾一下，翻成「大發雷霆」、「怒不可抑」、或是「火冒三丈」，則可以拍拍手，給你110分。這是加分的部分。如果每個單字都正確地譯出，但組合起來的句子唸起來卻極其繞口，那麼，100分的翻譯便得打折扣了。這方面所牽涉的不是日文能力的高低，而是母語運用的火候。

經常有人來信向和也應徵譯者。藉由讓譯者們試譯的過程中，我也認清了一些事實。翻譯的好壞，與學歷高低、留日與否，沒有絕對的關係。有些人的履歷寫得洋洋灑灑，甚至還有不少譯作，但試譯的結果，卻是文句不通。也有人是旅日歸國的學子，但還是會有解讀的錯誤。反之，有些只有國內大學日文系文憑的人士，卻能有很流暢的翻譯品質。至於一些還在唸大學的學子們，有人是還在唸大二，有人是標榜通過二級檢定考，更有人是非日文本科系，但選修過日文，對日文很感興趣的人，他們也對翻譯躍躍欲試。不過，和也得衷心說一句，翻譯真的不是那麼簡單，面對愈來愈難的譯稿（簡單的譯稿，一般公司都自行找公司裏懂日文的員工消化了，沒辦法翻的才丟翻譯社）、雞蛋裏挑骨頭的客戶，這行飯可不容易吃呢。通過一級檢定，有留日的文憑，都還不見得就能勝任。所以我都會建議這些學子們多找機會充實自己，先別急著想靠翻譯賺錢，來日有的是機會。

不知各位有沒有用過一種貼在冷氣濾網上的過濾棉片？和也我就算漫天飛塵，也能被我密密麻麻的鼻毛給阻隔在外，不會因惡劣的空氣而猛打噴嚏。但是因為老婆大人生性嬌貴，對空氣品質甚為講究，所以我們都還是會到賣場買這種用品貼在冷氣的濾網上。
話說，之前都用某個知名廠牌的過濾棉片，空氣是否真能因此而清淨多少，我不知道，但至少在炎炎夏日，冷氣還是能善盡職責，為我們送來徐徐涼風。怪只怪，某次我們在逛賣場時發現有特價商品，在勇於嘗新的冒險精神驅使下，我們當場便拎了一包。回家後，把先前用髒的過濾棉片換下，裝上新的棉片。結果……，詭異的事發生了。

翻譯是一項經驗累積的工作。雖然經驗是記在腦中，但面對浩瀚無邊的字彙，人腦畢竟也有其極限。有些專有名詞，久沒接觸便被大腦給自動淘汰。他日再次碰面，又得在茫茫網路中尋它個千百度。儘管時下網路發達，但電腦終究不是阿拉丁神燈，有問必答，而是得在數以萬計的網頁中穿梭，才能找到自己滿意的答案。因此，除了工具書之外，譯者還得要有自己的一套分門別類的筆記。而且最好是付諸電腦文字化的筆記。

像我之前曾經翻過人體醫學的書籍，人類從頭到腳，由器官乃至於基因，全都有詳盡的介紹，所以書中冷僻的單字自然不少。字典上查不到的單字，就上網找，網路上查不到，就找中文版的醫學專書按圖索驥，一本書就這樣完全轉化為另一種語言。其中所投注的心血自不在話下。不過，你問我，是否這樣一本書翻下來，所有醫學字彙便都已融會貫通，牢記心中？嘿嘿，在下資質駑鈍，實在沒那等過目不忘的本事。難保過沒幾天，便又給忘了。不過，既然翻完整本書，自然有完整的文字檔。可別小看這文字檔啊，它就如同是人體醫學單字的資料庫。如果遇到某個中文的醫學單字，想知道它的日文，嘿嘿，只要叫出這本書的WORD檔，在「尋找」的指令中輸入中文字，就能找出它在書中出現的位置，再藉此比照日文原文，便可得到解答。因為我曾經提過，以日文查中文比較容易，因為日本人的網站常會附上日文的對應英文，但中文的網站嘛……就比較少了。說起來也真是不可思議，明明是日文和中文兩種語文的轉換，到頭來卻還是和英文脫不了干係。

前不久在網站上搜尋時，看到一則批評譯者的標題。原文書是「スレイヤ－ズ」，中譯為「秀逗魔導士」。這本小說的前身是紅極一時的漫畫，內容為一位女魔法師的冒險故事，故事中當然少不了眾多的法術專有名詞。在廣大漫畫迷的殷殷期盼下，自然是承受了不少關愛的眼神。
有不少讀者罵譯者翻得不用心、日文程度差、法術名稱亂翻、牛頭不對馬嘴……用辭極為犀利。甚至說譯者沒作功課，至少也應該到坊間買一本人物資料集來參照。
看到這裏，不禁同情起那位譯者。不過，換個角度想，這表示他翻的書頗具知名度，引起了廣大讀者熱烈的迴響，否則就算翻得再好、再用心，也只是躺在茫茫書海中的一本沒沒無聞的小說，沒人關心。但也正因為有不少人看過它先前的譯作（漫畫），所以才會惹來這麼多恨鐵不成鋼的批評。就像是在看過哈利波特的小說後，如果你看電影的人名翻譯，將榮恩翻成了「隆安」，妙麗翻成了「繆莉」，會不會覺得很彆扭？同樣的道理，翻電影的那位譯者，自然也得照著小說的中譯本，中規中矩地去翻譯每一個人名、法術、怪物，否則一定會引來觀眾的糾正，甚至被批評不夠專業。但誰規定一定得翻成「榮恩」、「妙麗」呢？
就像多啦Ａ夢，在當初海盜版的時代，它叫做「小叮噹」，其實原意是「銅鑼衛門」的意思。「野比伸太」譯成葉大雄，ジャイアン（巨人之意）譯成「技安」，スネ夫譯成「阿福」，しずか(靜香)譯成了「宜靜」。雖然改得離譜，但為的也是因應當時的台灣國情。儘管後來日方要求正名，將小叮噹改成了「多啦Ａ夢」，但大雄的名字，還是硬給保留了下來，可見先前的譯名仍具有相當的影響力。
電玩也一樣，有名的FINAL FANTASY，都已經出到十幾代了，還是叫「太空戰士」，原文裏既沒有太空，也看不到戰士，但卻被冠上這麼「聳」的名字，當初可能誰也沒想到它能連出個十幾代而歷久不衰，如今要將它改成較有格調的名稱，如「最終幻想」，恐怕玩家也不依吧。
再來談到電影，當初阿諾的「魔鬼終結者」一炮而紅，從此凡是他主演的電影，電影名字幾乎都少不了「魔鬼」二字，但原文可不是如此哦，是台灣人自己擅改而成。更改電影名稱，固然多了一點市儈的氣息，但只要有助於票房，倒也情有可原。試想，「哈利波特」當初要不是早看準了會大賣，取這樣的書名可還真有點冒險。照台灣的風土民情來看，應該叫個「魔法少年」之類的，聳擱有力，這樣在市場上才吃得開。像我翻過一套漫畫，名叫「奈緒子」，書名的原文是如此，所以中文也照著沿用。各位猜這是什麼漫畫？想必會猜是一部少女漫畫吧？嘿嘿，書店就是這麼認為，所以將它擺在少女漫畫的專櫃上販售。不過它談的是馬拉松，是一部不折不扣的熱血漫畫。哎，一套好書不知就這樣被多少讀者錯過了，猶如女人嫁錯郎，成了深宮怨婦。
有些漫畫看起來很像是日文原文，但其實不然。例如「冒險野郎」，這名字夠日式了吧，但其實日文是「ジョジョの奇妙な冒険（jojo的奇妙冒險）」。日本的漫畫，老愛用主角的名字當書名，但在台灣比較引不起迴響。而這種用「野郎」這種日本漢字來反向命名的作法，還真是堪稱一絕。
再將話題拉回「秀逗魔導士」這部小說的譯者吧。既然有漫畫的譯作在先，自然得懂得先去拜拜碼頭才是。但想必譯者交稿時間緊湊，沒時間去漫畫出租店作功課，所以就用自己的譯法去加以詮釋。但是一般來說，到到出版社的編輯這關，應該是會做好把關的工作才是。好歹也該替譯者先準備相關的譯名資料，這麼做，譯者翻起來輕鬆，編輯也可省去事後審訂的工夫。但是照讀者的反應來看，似乎是少了這道審訂的步驟。所以囉，才會在留言版上展開了一長串的口誅筆伐，真慶幸自己不是那位譯者。看到讀者這麼不買自己的帳，雖不至於銷魂，但多少也會黯然吧。
當譯者，其實有個「先來後到」的規矩可循。你是第一位翻這本書的人，你就先占了上風，儘管不見得譯得好，但多少還是有一些優勢。苦的是後繼者，不但風格不能和前者有太大的出入，還得一板一眼地跟著前人走。比如村上春樹的書，賴明珠儼然已成為譯者的不二人選，她擁有一大票的支持者，今天你要是也翻村上的書，儘管翻得再好，恐怕死忠的讀者們還是會說：「我還是覺得賴明珠的比較忠於原味。」「我還是比較習慣賴氏文風。」所以，嘿嘿……還是離村上遠一點，找些新銳作家下手，搞不好哪天這位作家發跡，或是死後成名，譯者的身價也跟著水漲船高，到時候譯界又誕生了一位翻譯大師。

不知道你是否接觸電玩？說到日本娛樂界的鎮國之寶，就不能不提到日劇（在台灣，現在多被韓劇所取代）、日本歌、動漫、電玩。

有很多人都是衝著以上這四項而一頭栽入日語的世界。不過，日劇和漫畫有中文版可看，至於日本歌，只要學會假名，便能琅琅上口，但是電玩嘛……光看攻略，是不能掌握箇中精髓的。

在小年夜當天，我過得戰戰兢兢。因為很怕有客戶打電話進來，說他要翻譯。我實在不想帶著工作壓力過年。
偏偏就有一通電話，在這個時候響起，電話那頭是個年輕女孩的聲音，約莫是國、高中的年紀。
「喂……，我想翻譯。」
「呃，請問字數多嗎？」（其實我很想推掉）
「我要翻人名，四個字。」
「四個字？……這個……，我們有個規矩，最低收費是３００元。」
「什麼，這樣還要收費哦！？」
聽到這裏，我不禁在心裏想，小姐，妳當我這裏是慈善機構，還是日文諮詢室啊，我在網路上寫的可是翻譯社耶。如果要我不收錢，也可以，那就得看妳的手腕了。我這個人就是心腸軟，如果妳態度和善，謙恭有禮，我也不會為了這區區小錢擺出市膾的臉色。畢竟過去我也曾免費服務過不少人。只是……劈頭聽到這樣的回答，心頭一把無名火頓時油然而升。
但我還是壓制住心中的不滿（說白一點，就是不爽），繼續予以回應。
「好吧。那妳想翻哪四個字。」
「岩～田～吉～弘～」
聽她說話，就像是有人違反交通規則，被警察攔了下來，被要求報出姓名時，那種心不甘情不願的聲音。喂喂，我都快搞不清楚狀況了。好像是我欠她的。算了，有人天生就是這麼白目，別跟她一般見識，今天就當是做善事吧。
我還問了他這個人名的漢字寫法，避免有誤。
「那我翻好後該以什麼格式給妳。妳會看日文嗎？」
「應該會吧。」
「ＯＫ，我會用日文編碼的信件寄給妳，妳再收收看。」
掛上電話，我上網查了一下，有個醫生和文化學者，就是這個名字。
於是我便回了封信給她。
對方馬上打了電話給我，我想……可能是來道謝吧，算了，舉手之勞。
結果不是這麼回事。
「喂，你寄出來了沒？」
「我寄了啊，妳再收收看，不然我再寄一次給妳。」
「哦～」卡嚓，電話掛上。
不久，電話又響起。
「喂，你可不可以改成英文拼音給我？」
「妳不是說妳看得懂日文嗎？好吧，我再寄一封給妳。」
於是，我又寄了一封給她，寫上「iwata yoshihiro」。
這次一樣很快又來了通電話。
「喂，你是不是寫錯啦！」
「寫錯？此話怎講？」
「那你把名字對調一下，改成吉田岩弘……」
此時，我真的再也按耐不住了。
我毫不客氣地說道：
「小姐，妳到底要怎樣？我沒跟妳收錢妳還這種態度，抱歉，我很忙，沒空跟妳在這裏耗時間……」
話還沒講完，她就先掛我電話了。
呵呵，好個小年夜，搞了這一齣大烏龍。
我不禁要問，現在的新新人類腦中不知道在想什麼？世界似乎完全以他們為中心在運轉，要別人幫忙（而且是完全不相識的陌生人）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事。
老實說，有過這幾次經驗後，我一接到國、高中生的電話，說要翻譯情書或是寫信給偶像時，我都很想請他們另請高明。因為誰知道我會不會被他們給耍了。
面對這些厲害的角色，我的確是打從心底佩服。

走過這些年的翻譯歲月，回首過去，在沒有利用網路資源的時代，竟然也能從事翻譯，真是不敢相信。現在的我要是不能上網，就像是斷了一臂，會有一種無法使出全力的感覺。此話怎麼說呢？記得多年前在翻譯某本漫畫的讀者回函時，裏頭提到「某某人長得好像“とよえつ（toyoetsu）”」，這個とよえつ是何人物呢？好像沒這個姓耶……，照判斷應該是個演藝人員，而且是位帥哥……。好在當時對日劇還有點了解，於是便想到了那時當紅的「豐川悅司」，他的“豐”再加上“悅”，剛好就唸成とよえつ。當時翻的是一部連載的漫畫，作者都會回答前一集的讀者來信，結果確實被我猜中，是豐川悅司沒錯。但回頭一想，不禁冒了一身冷汗，要是前一集沒猜中，寫下錯誤的翻譯，而作者就在下一集公佈了正確答案，那不就如同被敲了一記悶棍嗎？這種情況可真難以圓場呢。

在日語中，類似這種縮寫的流行語不勝枚舉，而且不斷地被製造中，就算是日本人也不見得都知道。一些流行用語，如果問一些在台日本人，他們可能也是一問三不知，因為他們與日本社會已經脫節了一段時間。那我們這些外國人怎麼辦？總不能說「這是新的用語，字典上沒寫」吧？不過，「凡走過必留下痕跡」，有人這麼說，網路上就有人這樣用，用網路一查，真相立刻大白，也就不必再絞盡腦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