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文譯者談翻譯－高詹燦（和也）

編輯可說是譯者的衣食父母，有疼愛你的父母，會讓你吃得飽，穿得暖，若是遇到嫌棄你的父母，則是厚此薄彼，只顧疼愛其他孩子，讓你挨餓受凍，甚至把你掃地出門。不過沒關係，外頭有很多父母會認養，重點是孩子會不會得人疼。
印象中，以前的編輯鮮少會和譯者討論翻譯的內容，有的話，只是打電話來通知──某某某，你這一段漏譯啦！不過，後來這幾年，風氣似乎有些改變。以前我在學生時代替某家出版社翻譯時，曾與其中一位編輯合作，她從沒詢問過我譯稿的內容，後來因唸書中斷了合作關係，隔了幾年，在因緣際會下回鍋後，又與這位編輯合作，兩人就像失聯多年的朋友，MSN上遇到，總會寒喧幾句，問一下昔日那些編輯們的近況，順便聽些公司內的八卦。聊著聊著，編輯就開始向我問起譯稿中的問題。譯者面臨這種情況，老實說，還真不能嘻哈帶過。編輯把書中遇到的問題，全部列出，一次寄到我面前。我乍看時心頭微微一震，心想，嘩，有這麼多問題啊。不過，細看之後，倒也沒想像中那般嚴重。有些是打字時的漏字，有些是編輯猜想有兩種不同的可能含意，而向我進一步確認。有些則是編輯不太懂文字的含意，希望我再次確認原文。
其實翻譯一本好幾萬字的書，有哪位譯者敢保證精準度百分百，但被人挑出毛病，總是不大光采的事。這時候，如何針對這排山倒海而來的問題逐一答覆，再再關係著譯者的信譽。有時是編輯沒看懂字面的深層含意，其實這也難怪，「看」和「譯」是不同的層次，人們在看一本書時，不會去細究每個字句，有時看得似懂非懂，也就這麼算了，但譯者可就沒這麼好命了，一本書的一字一句都要讀透，才能轉譯成另一種文字，有時轉譯的過程中稍有差池，文字寫得語意不清或是模稜兩可，便會造成閱讀的障礙。更別說是了解整部書的前因後果後，才看懂當中短短一行暗藏玄機的伏筆。
編輯可以點出譯者的盲點，覺得這句話可能讓人產生兩種不同的解讀時，可要求譯者修正成不會讓人誤會的字句。這些屬於「小問題」，只要修改成能讓編輯接受的文句即可。但是遇到誤譯的情況時，無疑是一記當頭棒喝，讓人對自己一時「蛤肉糊眼」扼腕不已，羞愧難當。不過，就像參加星光幫的歌唱比賽，偶爾小破音、一兩個字忘詞，評審還能讓你通融過關，如果頻頻走音，高不成低不就，甚至漏了一大段歌詞，當然會被殘酷地淘汰。
換個角度想，如果我是編輯，覺得這位譯者整體譯得不錯，又很樂於接受質問，便會大方地提出譯稿中覺得有爭議的地方進行討論，給譯者一個替自己「辯護」的機會，自己也不用改得太辛苦。但若是譯稿一塌糊塗，我想，編輯大概也不會要求譯者修改，只有自己認栽。
目前合作的幾家出版社，都漸漸走向和譯者溝通的風潮，這對譯者來說，也是一大考驗，因為自己若未先好好把關，問題早晚會再丟回自己身上，所以翻譯起來更是戰戰兢兢。有些出版社當真是問得「鉅細靡遺」，編輯就像是拿放大鏡校稿，精細得令人佩服。這種模式合作久了，有幾次編輯甚至拿其他譯者的稿件要我審訂，在盛情難卻下，也只好為之了，但為人作嫁的事，真的只能偶一為之啊。
另外，我發現一件有趣的事。這些問題特別多的編輯們，都是不懂日文的編輯，因為不懂日文，所以他們認定有疑問的範圍比較廣，相對地，審校也比較精細。但是懂日文的編輯在校稿時，向來都不會來信討論這些問題，是完全沒有疑問，還是不好意思詢問呢？這點倒是頗為耐人尋味。